【深度】 贾庆国：从新冠疫情下国际合作看全球治理面临的困境和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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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i导读】：

在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带来深远影响的背景下，国际关系领域著名期刊《国际政治研究》以“新冠疫情与国际政治研究”为主题，分为“新冠疫情与国际关系再思考”和“新冠疫情与国际政治研究的新议题与新方法”上下两篇，刊发国内知名资深和青年学者所撰写的专文，展现国内学界就此重要议题的前沿思考和探讨。

《国际政治研究》创刊于1980年，系北京大学主办、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暨全国高校国际政治研究会编辑出版的学术性双月刊，是国内从事国际政治、国际关系教学和研究的重要学术园地。现为中文科核心期刊（政治学类）、中国人文社会科学核心期刊和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来源期刊等。

北京大学中外人文交流研究基地将分三期发布共十二位学者的文章，和朋友们分享。本期是第一期，推介贾庆国老师的《从新冠疫情下国际合作看全球治理面临的困境和挑战》文章。

贾庆国，全国政协常委，北京大学中外人文交流研究基地主任，国际关系学院原院长、教授

全球化在给人类带来巨大好处的同时，也带来越来越多的全球性挑战。作为国际社会共同应对全球性挑战的途径，有效的全球治理要求在国际事务中处于主导地位的国家承担起牵头与协调的责任，要求国际社会特别是主要国家间的充分协商和积极务实的合作，要求相关国家在合作中抵制国内政治的干扰。

依据上述标准衡量，第二次世界世界大战结束以来，特别是冷战结束以来，国际社会在全球治理过程中取得了一些成绩，美国政府或民间牵头协调了国家间的一些合作，包括推动全球经济开放、维护国际海洋通道安全、制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减少贫困、反恐、打击国际犯罪、扭转气候变暖。国际社会特别是主要国家间，面对全球性挑战，不断沟通，反复协商，并在此基础上制定了相关国际法和国际规范，成立了相关国际组织和国际机制。在应对全球性挑战的许多方面，国际社会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合作。作为全球治理的一个重要方面，在美国的积极推动和协调下，在国际社会不断对话和协商的基础上，国际社会建立了世界公共卫生规则和规范，成立了应对大规模传染性疾病跨国传播的世界卫生组织，并在预防和应对大规模传染性疾病方面做了不少工作。

然而，在这次应对新冠疫情过程中，尽管国际社会在合作应对此次疫情方面做出了很大努力，世界卫生组织也力所能及地发挥了积极作用，但从总体看来，这次全球治理实践过程艰难，成效有限。究其原因，主要是受制于四个因素的影响：一是领导者缺位，二是国际合作机制工作受到严重干扰，三是主要国家合作意愿受内部政治影响大，四是网络的负面影响。在此背景下，短期内，未来应对疫情的合作前景黯淡。这次新冠疫情国际合作的状况是当前国际政治和全球治理困境的一个缩影。全球治理是否将进入一个新常态？这将有待进一步观察。

一 、令人失望的合作

至今为止，这次疫情的全球应对无论从结果上、过程上，还是未来的发展趋势上看，都是比较失败的。从结果上看，全世界几乎所有国家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疫情冲击，特别是西方发达国家受到的冲击特别强烈。全球受到感染和死亡的人数之多始料未及，令人震惊。不仅如此，疫情及各国采取的抗疫措施还直接导致包括发达国家在内的许多国家的经济骤然停摆，一时间，大批企业倒闭、无数民众失业，世界经济进入全面衰退状态。

从过程上看，这次全球抗疫合作困难重重、举步维艰。先是当中国被疫情所困，来自他国的援助雷声大、雨点小。美国承诺给中国的官方援助有限且始终没有到位，其他国家予以中国的援助也十分有限。在疫情全球大流行初期，一些发达国家纷纷采取了“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做法，一度甚至出现争抢防疫物资情况。随着一些国家应对失误导致疫情快速恶化，出于国内政治考虑，一些国家开始将有关疫情起源的调查政治化，国家间特别是中美两个大国之间，相互指责不绝于耳，连作为国际抗疫合作平台的世卫组织也成为指责和攻击的对象。当人类面临大规模人道主义灾难时，国际合作不仅没有得到加强，反而受到严重冲击!

二、国际抗疫合作不利的主要原因

回过头看，这次国际抗疫合作不利主要有四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国际合作主导者的缺位和不当作为。在这次全球应对新冠疫情过程中，美国特朗普政府回避领导者责任，不仅没有协调国际社会应对疫情，连应对本国疫情也是既没有准备，也没有思路，政策前后矛盾、一错再错。疫情失控后又试图将责任归咎于他人，先是推给前任奥巴马、后推给中国和世卫组织。作为国际合作的主导者，特朗普政府代表的美国的种种表现，不仅给美国人民带来巨大灾难，而且也给全球抗疫合作带来极大的困扰。

二是国家间合作机制没有发挥应有作用。危机暴发后，“二十国集团”虽然召开视频峰会并确定了一些行动方案，世卫组织也一直在努力履行自己的职责，但是,由于特朗普政府为了转嫁国内危机，指责世卫组织应对疫情不利，要求调查其所谓责任，致使二十国卫生部长会议无法通过一份在全球应对新冠疫情合作上加强世卫组织作用的联合声明，也使得第二次“二十国集团”视频峰会未能举行。此外,特朗普政府还不顾国内外的反对，中止了对世卫组织的财政支持。最后，同样由于美国的原因，“二十国集团”卫生部长会议未能就支持世卫组织工作发表一项声明。由于美国在世界上的地位和影响，美国的干扰和阻挠使得国际抗疫合作困难重重。

三是文化和意识形态偏见阻碍疫情应对。部分出于文化和意识形态偏见，在疫情初期，西方国家不能客观看待中国的经验教训，认为那是威权国家的做法，无法复制。不愿学习中国成功的应对经验，自恃有办法应对疫情。结果，浪费了中国给它们争取到的时间，错失良机，导致这些国家疫情泛滥。由于传统上这些国家是全球治理的主要成员，它们各自的国内危机也影响到它们在这次国际抗疫合作过程中发挥积极作用。

四是网络的负面作用。疫情暴发以来，网络上假消息和阴谋论泛滥，各国一些极端人士人性最黑暗的方面充分展现，他们刻意制造各种谣言，到处煽风点火，恶意攻击其他国家的抗疫努力，塑造恐外排外情绪，他们之间的跨国互动，进一步毒化了国际合作气氛，给各国政府参加国际抗疫合作造成很大压力。假消息和“阴谋论”的冲击之大乃至于引起世卫组织的高度重视，将此称之为“新冠信息瘟疫”(covid-19 infodemic)并专门设立一个平台来应对。

未来全球抗疫合作的前景取决于：（1）各国特别是美国，能否认真反思，总结经验教训；（2）处于主导地位的国家能否真正承担起推动和协调全球抗疫行动的责任；（3）相关国家能否淡化意识形态，认真相互学习抗击疫情好的办法；（4）各国能否超越国内政治的压力，有效加强国际合作，包括分享抗疫经验、合作研制特效药和疫苗、制订研制出的药物和疫苗的生产和分发规则、帮助发展中国家尽快走出疫情；（5）各国能否有效应对网络假消息和“阴谋论”。

就目前情况分析，在未来一段时间，全球合作应对疫情的前景不乐观。围绕新冠疫情的全球治理情况是否在全球治理其他领域复制? 全球治理是否会进入一种新常态? 要比较有把握地回答这些问题可能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三、中国的应对

作为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国家，中美两国本应超越国内政治和意识形态，务实合作，从各自国家和人类的根本利益出发，搁置争议，共同引领下一个阶段全球抗疫行动，这也是未来全球抗疫合作成败的关键。但是，鉴于两国关系正在进入全面对抗过程中，指望中美在全球抗疫中加强合作似乎越来越不现实。

面对上述情况，在参与国际应对新冠疫情活动中，中国在做好自己的事情的同时，应继续积极推动全球抗疫，主要包括下列几个方面：（1）积极参与国际多边抗疫合作，包括支持“二十国集团”和世界卫生组织在这方面的努力；（2）支持和鼓励中外科学家合作研究特效药和疫苗，争取尽早取得成果；（3）呼吁国际社会制定特效药和疫苗的全球共享和定价的机制和规则，以便在特效药和疫苗研制成功后，能以最快速度和最低廉价格让世界所有国家，特别是让最不发达国家能够第一时间分享；（4）在特效药和疫苗全球共享和定价机制与规则方面，中国可率先提出自己的议；（5）作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主要成员，中国可建议这两个国际金融机构进一步加大对发展中国家经济上的支持；（6）中国也可以在国际上发起一个新的基金，筹措款项，专门用来向发展中国家提供低息贷款，帮助后者尽快从新冠疫情导致的经济困难中走出来；（7）冷却中美关系，拒绝特朗普政府挑动中美、中国与西方世界对立和对抗，耐心等待美国人民出于自身利益改变特朗普政府的政策或解决特朗普政府问题。（注释略）

目录

专题研究 新冠疫情与国际政治研究

上篇：新冠疫情与国际关系再思考

观念与机制的变革——从新冠疫情看未来的全球公共安全治理/唐士其

从新冠疫情下国际合作看全球治理面临的困境和挑战/贾庆国

无政府、自助，还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全球疫情下的国际关系检视/李义虎

重复与超越：世界历史上疫情防治的经验和教训/刘德斌

疫情之下国家治理与全球治理的再审视/汪卫华

后疫情时代经济全球化与中美关系的挑战与对策/王勇

从新冠疫情背景下俄罗斯立场看中俄关系的走向/关贵海

新冠肺炎疫情对当前中美关系的影响及前瞻分析/王栋

新冠肺炎疫情与欧洲一体化/赵晨

新冠疫情与东亚区域合作/王俊生

新冠肺炎全球大流行下非洲的抗疫和中非合作/刘海方

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重塑中国外交议程/张清敏

下篇:新冠疫情与国际政治研究的新领域、新议题和新方法

重大公共卫生突发事件背景下的全球卫生治理体制改革初探/张海滨

世界卫生组织全球卫生治理的挑战/韩铁如

新冠疫情与东亚合作的“转危为机”研究议程/翟崑

世界卫生大会全球卫生安全治理议题分析/黄旸木 郭岩

全球化“熔断”及其历史大转折/刘贞晔

新冠疫情与大数据:迈向人工智能时代的安全治理/董青岭

新冠疫情影响下的全球价值链/雷少华

新冠疫情“国际责任论”的舆情、法理与政争/赖华夏

疫情下美国总体安全态势演进:大国竞争、经济压力与军事转型/祁昊天

物质利益与价值观念:全球疫情下的国际冲突与合作/王正毅

非传统战争抑或“非传统占争” ——非传统安全理念3.0解析?/余潇枫

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中的“脆弱性”与“脆弱群体”问题探析/李英桃

新冠肺炎疫情:重塑全球公共卫生安全/徐彤武

文章来源：《国际政治研究》2020年第3期

文章排版：胡杉宇